「世風日下」來一發

  新學期揭幕、今天上過第一堂課。
  大學與高中似存著一座分水嶺,跨過這頭、課堂契約便從隱形中現身:期初、老師總會要求學生,非得把課程大綱好好讀過而決定這群人的關係為何。但課程大綱上多是交代每週進度、配分辦法與目標,畢竟他是契約、力求條例簡單明瞭。可是這些並不具有構成「好讀」的要件。
  志成老師的課綱卻是異數/藝術。課程標題下、先端饒富哲理的短言與大塊留白──目前志成老師自己的話語有逐漸增加的趨勢──當還在咀嚼玩味時,旨趣/思考的大門則緩緩展開。今年思想史課程的課綱除了寫給修習者,似乎也是寫給所以從事思想工作的人:毋忘在莒。三聲「世風日下」、是對當今教育所敲響的喪鐘。
  
  今天發生一件很鳥的事,事由是勞作教育的成績。我想再怎麼說、自己也幹了近兩年小組長(儘管最後被炒魷魚),臭幹勞教處還不算過份。起碼這事是最終跟那個組織槓上的原因。
  作為東海大學的學生、都掃過地,他是必修零學分,這個學校亦自豪此一制度(及全台第一家的招牌)。我覺得這個理念挺好,尤其每次系上研討會後、總是如此深深地感慨。只是當每間教室多呈顯髒亂時、我想勞作理念尚未被普遍認識到,制度也該再行調整──而不是成天搞「自嗨營」──偏偏修習完成的學長姐總是突然地轉向、堅持這地得掃下去,於是這制度往往被認識成「收拾爛攤子」、明年換我作老大。當勞教處要求勞作生將環境整理整齊時、為什麼不試想如何讓已修習的學生減少亂丟垃圾?
  一年級的學生通常被稱為勞作生、肩負多數的清理工作,但他們其實不甚清楚分數如何出來、以及其義。在我接觸的勞作生裡、往往把分數約化成出席天數,五天是死線。他們這樣理解並沒有太大的錯誤,起碼一張工作單上、缺席表佔據二成版面,沒意外的話、還會出現八次。而缺席天數(在法規上)確實決定分數的上限。我可以理解出席的重要性、卻又覺得不對勁,在小組長上繳的月評分表裡、劃分為以下項目:「責任感:25%」、「合作精神:15%」、「守時性:15%」、「工作效率:15%」、「主動:10%」、「愛惜公物:10%」、「其他:10%」、「評語」。或許各位不覺有異、還很貼心地加起來──真的是一百分耶~──但如果平心而論來評分,能確保分數不會超過缺席天數所標示的分數上限?也就是說、評分存著兩套邏輯,大多時候被巧妙地/技巧地掩蓋──譬如以責任感的分數進行調整,但這兩個概念等同嗎?可以進行兌換嗎?(匯率是多少)──實則暗藏「勞作分數」的矛盾:出席「意外地」成為最高原則、成為一切前提。只是我們都有共識:出席不代表一切。
  其實勞作生也不清楚這麼多事情,他們只管死命撐著,在寒冬甫日初的清晨、在炙熱的夏日正午。只是不超過五天即可、這五天可以隨意/無意識安排。至於「如何客觀」、「為何是這些指標」、「又為何是這樣比例」即便仍具爭議/可笑,竟也行之餘年;又或者、連小組長自身都馬虎/未曾認識地帶過(只是給個印象分數、然後再去湊格子?)。
  偉哉!馬克思云云:當類存在/勞動遭受「量化(分數、天數)」待遇,嗚呼哀哉、異化矣。早晨在林間夾著三兩片垃圾與一醒來就得刷「噴得很悽厲的便斗」──我有刷過噴到牆上的…──兩者的分數可以被比較。不過叫人欣慰的是,有些勞作生壓根拒斥分數而勞作。這個分數的存在、本身便是如異化的存在與動能。
  「滿分」的狀況亦然。我不知道前人是否有相同感受,也曾打下滿分的分數(儘管他們已經很貼心地設計成99分);不過就我知道、應該都被退回,哈哈哈哈哈。有些勞作生、令人確實地感受到他的用心,只有自嘆不如的份,我甚至覺得打分數是在污辱他。當時勞教處的職員如此敷衍:「因為沒有人是完美的。」凸!那你幹嘛要設計這分數出來啊?況且滿分跟完美並沒有絕對的關係──否則每個指標豈不是都得扣上一分──至於我為什麼沒有打98分?因為來不及打就被炒掉了。

  小組長應當拿所有的人格對待勞作生。儘管這句話說得簡單、但每次回頭才發現自己已如行屍走肉般一段時日。勞作畢竟不是學業、無法結晶成作品,一份作業、並不等於一期掃地的結果(人可以虛偽地掃地、卻無法虛偽地寫論文),後者是短視近利的現行機制。因此小組長並沒有權限站在道德較高的姿態、還擺出大官出巡的態勢,又不是品管員、難道還要幫他蓋上合格章──當然、拿錢也是一件很尷尬的事──頂多、他就是這個區域的導覽員,然後一起掃著。我總以為勞作是個「自我負責」的過程,誰也無法當他人生命的評審/判官,只有自己能對自己負責、無論出席或乾淨否──某種程度上、以愛師倒是與我挺有默契,想了個「討論審」辦法(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抄襲的問題)──以至於我總是感冒外加上的東西,在勞作裡、能掘得多深端看個人;旁人不能急、也沒得急。曾約農老校長即在最初便提出「自動、自尊、自治」三項原則,既簡單又貼切地指出這是個自我認識與負責的過程。
  偏偏官方版本說得超級好聽:「中國人受傳統封建社會影響,廣大士大夫均視『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』的陳腐觀念為信條,使得中國知識份子普遍缺乏動能,排斥勞動的生活訓練與認知……東海勞作教育是教育性的,……主要宗旨為使學生體驗手腦並重的實際意義,並了解人格平等的真諦,以養成良善品德,以忠誠廉潔的治學態度,韜光養晦,達成教育主旨。」我怎麼不知道掃個地竟如斯沉重?彷彿世界大同就在眼前。後來還搞出新八股──修己、學習、態度、關懷、儲值、團隊、歸屬、成長、耶~──只是每個人會掘出什麼?各有精彩,官方的標準答案永遠只能是「官方的」。說實話、那些真的很噁心;噱頭、只能用作譁眾取寵,他既是掩蓋現行之空虛、也阻擾深掘的可能,何不回歸他質樸的本質?把簡單的弄複雜/把深刻的弄膚淺/把思考的弄口號,似乎是這個時代共通的把戲。
  既然這個教育強調「勞.做」的重要性、那勞教處還說那麼多幹嘛?
  現行制度下的小組長如此可議、那科層制度裡的更上位者呢?尤其是那些自以為很有教育理念的「超高級知識(姿勢/滋事)份子」。如果這個教育能讓這個學校所有教職員生都為環境出一份心力,這樣不是更加地貫徹理念?更值得驕傲?而不是舉辦一年一天的「全校勞作日」、讓所有行政首長與標示「東海大學全校勞作日」的旗幟照相──還要作勢清理喔!──以昭示自己在這一天有掃地。前指導長也在列、看來他也是認同現況咧。
  
  我們要如何為服務之心打分數?於是勞作教育被量化、理念徒留扁平/膚淺一途。偏偏這個學校將多數獎助學金與「自我不認識」的分數扣連在一起、連東海大學社會學系也不免媚(東海)俗,把他看得比自家打的學業成績還重,是老師不熟悉這個分數?抑或是結構太龐大?眾人忙於應付各項指標/分數、是如此功利且目的地想像。

  我想說:這仍是世風日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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