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一種不滿足。像似河流侵蝕一般,企圖向更寬處、更深處、更遠處接觸。這世界依然新鮮,唯一不變的就是改變、這一刻又與上一刻的世界有所差異,輕易地便可找到細究它的理由。對「變化」「多端」的社會保持好奇心,社會學研究所不是唯一的途徑。大可當完兵、進入社會,那兒尚有許多學術無法踏及的可能。要講出「讀研究所」的動聽理由彷彿說不盡,尤其是什麼都強調「知識」的年代中、人人皆染上「恐懼無知」的不安感。渴求豈是三言兩語可道盡,但倘若直接把問題丟給文字的侷限、也顯得對自己不負責。於是回到社會學與我的互動,回想它如何使我著迷、並且確定走上學術這條路子。
(一)課堂內的學習
學得一些社會學的皮毛之後,回頭看看過去的人生經歷、突然可以解釋或質疑許多事,把它們全部寫上來著實占版面。初接觸「社會學」領域是在高中、那時對社會與心理學領域充滿興趣,也在社團活動中認識幾位社會學的前輩、他們促使我認真思考就讀的可能性。自己的課業成績一向不出色,指考成績出來時、會落在哪早已心裡有數。與前輩討論過後、得到的共識是:與其去擠國立,還不如去那所在台灣社會學紮根已久的學府──東海大學。高中的師長們也相當推荐。但大一時、血氣方剛與新鮮感,傲慢與好玩的態度導致無閒暇細心品嚐社會學。現在若問起大一上過什麼、其實也多沒印象,大多都是囫圇吞棗地帶過。因為大學圖書館藏書量尚豐、常跑去裡頭找些好玩的書來看,在閱讀上獲得許多樂趣,自此養成閱讀的習慣、咀嚼文字透露的滋味。
大二之後,對社會學以及自身的興趣方才開始探索。東海大學社會學系有特別的習慣:由博士班學長姐授課。外人或許會覺得這是教師資源不足的方案,但我覺得這樣更好:對「教授者-學生」雙方而言,都提供一道強而有力的關係。如此一來在學習過程中,傳遞的就不只是知識,還包含情感、記憶與經驗的承繼。這種關係有助於排除權力不對等關係中阻礙學習的部份因素,以「兄姐-弟妹」淡化「師-生」的緊張、這種親近有助互動與傳達。東海大學社會學系主要有三個研究方向:文化、政治經濟及階層組織,恰巧作為修課的分類[1]。文化是興趣所在,受黃宏昭學長與蕭旭智學長影響甚多。文化領域有其趣味的色彩、尤其對甫接觸社會學的人而言、具有強烈的吸引力:原來在生活中大大小小、理所當然的事,突然都變得理所不當然。讓接觸者容易上手、促使對生活進行檢視,此時社會學極具實踐性。因此大學的討論多聚焦於此,並且在生活中享受社會學。然而我不想就此把自己放入某種「典型」,這樣的作為固然可磨鍊出「對特定領域的專業」,卻也有劃地自限的潛在危機。於是嘗試接觸其他討論:政治經濟議題,此領域多隨魏少君學長學習。政經議題對我而言,原以為是生冷艱澀的討論、唯恐避之不及。久而久之也讀出一些心得,它不再是巨觀地、間接地與我們產生關係、使我們觸碰不到。更可能是在細微處、不知覺地影響及控制我們。組織與階層是較少接觸的領域,其中多關懷階層的討論。在陳建洲學長與莊致嘉學長的引導下,對量化分析與討論有初步的認識,同時瞭解階層討論的幾個重要面向、如機會結構上的資源分配。另外還有一條軸線為「空間」,由於過去對地理學科的興趣及訓練[2],至今仍對空間的討論深感興趣。空間提供社會可能、同時社會也在形塑空間:不論是消費、統治或是生存。由於選修課的人數較少,課堂的進行也較為彈性,因此提供學生們思想上的交流:時而針鋒相對,但適當地補充彼此的觀點,磨擦不但生熱(情感)、還有令人亢奮的火花。
大二、大三的專業必修[3]有助於「社會學」的想像,並且與其他選修彼此對話。四位教授深入淺出的教學、使得我對社會學有更深刻、清晰的認識。大二的必修作為大三課程的暖身、是相當重要的基礎功夫:思想史介紹歐陸思辯的傳統、同時訓練學生更細緻的思維,這點有助理解理論。圍繞著某些論點打轉,結合日常生活經驗、以及所知不多的其他論點對話,往往讓頭皮發燙起來。驚嘆每位大師的思想結晶,有些熱情、有些關懷、有些批判,皆令我對這個社會/社會學有更深刻的體認、用不同切入的角度。統計非常有趣、讓數字說出許多故事。修習研究法時偏重量化研究,統計的重要性在此確立。過去多接觸質性研究,具備對量化研究的認識,可以瞭解更多資料。並且藉由研究法課程,讓自己的研究更加紮實、推論出更貼切的結論、避免研究中有意、無意的失誤。
(二)課堂外的學習
課堂不是唯一學習的地方,生活上其他面向亦給我許多啟悟。上大學之後,仍保持運動的習慣、持續練習田徑。運動的習慣不會因為隨著身份改變而停止。健康的身心是一切(包括求學問)的基礎,關於運動的「健康論述」在此不贅述。大學期間擔任校隊隊長並代表學校參加大學運動會,成績不是頂尖、但總能享受運動的過程,並非淪為無奈地操練。未來進研究所的練習方向不一定朝田徑競技前進,目標是鐵人三項與半程馬拉松。運動不只給我健康的身心,它亦是被深思的對象、譬如:運動商品化、健康政體或身體規訓。尤其進入田徑的場域後、經歷國內運動風氣變化,它亦是社會變遷的觀察面之一。
大二、大三兩年擔任系上的學生議會議員,此一職務負責審查學生會的預算。「審預算」在過去從媒體報導接受到的訊息中,夾雜「杯葛」、「優先順序」及「民意」等想像。實際上進行的時候,才發現這些想像與實情有所出入:因為學生議員們本身對這個制度不熟悉、對預算條目的金額沒概念,於是有成為學生會附庸的危機、更沒有杯葛的問題。普遍學生亦不會/不知道可以透過議員表達想法,因此也沒有民意與順序的問題。到最後變成「幫學生會檢查預算表是否填寫無誤」。同時沒有設置核銷單位,使用監督系統無法有效發揮。自己在其中固然盡力審查每個一款項,也試著想像政治監察機構到我們這輩時、會如何運作?
高中時、經營社團好些時間,上大學之後並未加入社團。我以為:來東海就應該做一些只有東海能做的事。東海為人樂道的傳統即是勞作教育。大一修習時、遂不斷思考究竟「勞作教育」企圖傳達什麼訊息。因為獲得的訊息多是統一來源的官方說法,聽來甚至覺得穿鑿附會、怎麼說怎麼對,畢竟少有人大剌剌地「自曝其短」。為了繼續追問,大二時申請勞作教育小組長,持續在這個場域中觀察、並協助學弟妹進行勞作。我並未使用「管理」一詞,但這是勞作教育處極力推行的機制:合作、科層、評比、效率/效能、領導、策略、資源……等。在我個人詮釋中,小組長的權力並未獲得正當性(起碼沒說服我)、同時他們又是有給職(權力不對等的關鍵)。因此我在進行時、盡量去除小組長的色彩,一同與勞作生清理。並且由他們對自己負責,包括出席及與我討論分數。我企圖在其中傳達「尊重」的訊息,因為懂得尊重自己之後,才懂得尊重他人以及自然。這是目前的詮釋。不完全合乎規範的方式偶爾會引起關注,則清楚觀察到這個組織保護的運作原則。但放下個人理念不談,實現「政治理想」[4]是相當可貴的經驗。
年級越大、越有機會幫系上辦理活動,這些活動小自大學部推甄招生、大到社會學年會。幫忙固然使人快樂,同時它也是「社會學(組織)」運作的具體痕跡,提供另一種觀看社會學的角度。以入學機制為例:社會學關注「標準」的問題,因為它決定秩序及界線。然而「社會學學生」的「標準」又是如何?它是否有被反思的可能,過程的刺激使我思考、也受益良多。此時「施」也是「受」、一樣有福。
東海大學設有教學助理制度,而社會學系則是安排教學助理帶領大一學生進行討論[5]。這種方式對甫接觸社會學的學生有莫大的鼓勵,許多人是初次面對社會學,並且可以藉此交換意見、互相刺激。大一時、非常喜歡這種沒有壓力的討論,當時帶領我的學姐費心力地引導我們發言,讓我的發言更切實、也訓練出基本的社會學研究能力。正因自己受益,大三時遂申請此一職務,希望能回饋給學弟妹。擔任這份職務,必然需要有足夠的底子:除了鞭策自己在學問上有所提升外、並思索如何帶動一種良性的討論。當正式進行時,狀況果然比想像中複雜,能帶討論的人真不簡單:學弟妹們不敢參與討論、對學科界線/界限的想像、社會學與生活斷裂、填鴨教育的陰影……等。皆使我反省及修正帶領的方式:此時我也是學習者,無論在知識上、思維整合上、帶領上皆然。在這段「助學」與「學」的過程中,對社會學有新一層的領悟。
「讀萬卷書、行萬里路」是一句老掉牙的俗諺、大家都會背。然而對社會學學生而言,該怎麼「行」這萬里路?身邊有些人關懷特定族群、並為他們發聲,我很欣賞他們的熱情,但我的個性不像是站在某個角度的人。我喜歡去台灣走走,關於「走走」這個口語的字眼,是因為無法遷就旅行/觀光的分類。於是開始「行」萬里路,去環島、去三橫、去極點。美不勝收/不堪入目的視覺經驗不是撰寫的核心,而是在過程中、對台灣社會的「親身經歷」:信義鄉的超真實災情、夜半運輸的高冷作物貨車、台三線趨於同質的觀光消費…等。每個地方都有他的故事、聽聽在地人怎麼講,不見得「最慘」才值得關心。在課堂中可以泛泛而論這個社會如何,但是在這些經驗過後,會發現自己狹隘、自以為是的思維。自己有成為「蛋頭學生」的危機都還渾然不知。同時也反省「走走」的侷限,以單車環島為例:對騎士而言,它提供另一種時空感知經驗;同時它是與地方連結的新契機[6]。因此沒有「讀」或「行」誰不如誰的問題,而是互相補充。在行程完成之後,我有書寫的習慣,透過這些書寫不但可以檢視日常生活、旅行/觀光的意涵,也訓練書寫的能力、質性觀察與分析。
現在的生活中充滿不成熟社會學的影子,當我進行瞭解、分析、批判時,對自己的推論尚不滿意。由於過去的報告多是學理上的討論,離「作研究」這回事還差得遠,問卷調查、訪談與觀察的半調子能力皆有待加強。目前接觸到的理論亦只是皮毛,冀望能再多些日子增廣見聞,藉由更進一步地討論以認識其他學者、學習者關懷的對象與討論方式。如果說關懷社會的前提是適當地認識它,那麼我選擇以「社會學」的態度為之。因此一個長深遠加時間軸的學習、包容開放的場域,就是進入研究所。
[1] 詳細修課資料請參閱附件二:歷年修課成績單。
[2] 在新竹高中時,社會組學生尚細分為地理、歷史組。同時參加第三屆奧林匹亞地理科競賽並獲得優勝。
[3] 大二必修-社會統計學:劉正教授、社會思想史:黃崇憲教授。大三必修-社會研究方法:陳正慧教授、社會學理論:鄭志成教授。
[4] 此處指對政治廣義的理解:一群人的事務治理。
[5] 各科系安排方式不相同:諸如管理系圖書館、提供學術咨詢等,與社會學系的方式截然不同。
[6] 此時作為「單車環島騎士」的身份,人們遂用不同的心態互動。藉此可發現東部/西部、小孩/大人、男性/女性打招呼的頻率與性質即不同。或是促成深度互動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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